黄河之下,重重宫殿,有那么一座城,开封。

璀璨千年的华夏文明在这里与世人相遇。在“得中原者得天下”的逐鹿之争的历史洪波之中,中原大地上古色而又古韵的城不止一处,但它涌着难掩的东京风华,令世人惊鸿一瞥。只要在这座城池生活过的人,都记着它自古传下来的风华。

如今,不仅是在记忆里,在现实中,我们也能看到追随地下旧时繁华之梦的它,渐渐开封。

开封,一座北方水城。

一条黄河悬空,滋养了它,繁华了它,倾覆了它,绵延进汴城的经脉,在中国之中,怦然跳动。

千年间,黄河在此,滋养了肥沃大地,哺育百姓,城市雏形初具。然成也在此,败也在此,水患总是在悄无声息之中来临,城池与百姓被一次又一次的掩于地下,又仰头望着它倔强地一次又一次的故地重建,却只能看见黄沙片片。

这么多年,出门在外,逢人闲话家乡开封,友人们话里话外免不了总是带了抹古城自带厚重的灰色调调。

是啊,被黄沙淹没覆盖了风华;又因为水患,铁路绕城而过,失了省会之位;在邻居的快速发展中,它无力地看着自己大兴土建、固步自封,耳边扼腕叹息的声音不绝。

直到十多年前,水系工程开建,清泉一道道涌出,湖接湖、风连风,烟柳翠如织,杨柳岸晓风明月,古韵随水淌出,流溢了一整个开封城。

清明上河园

久藏于地下的水连了风,遇了当代的开封人,终于迈回了向前走的步伐。

开封城的一半是属于水的。历史上,水运曾为开封带来一世又一世的繁华。夏朝逐水都老丘(今开封);战国魏都大梁城(今开封)开凿鸿沟,沟通黄淮水系;隋唐后,连通黄河、汴水,自此后梁、后晋、后汉、后周乃至名满天下的大宋均定都开封。

如今,大宋御河借了东风,乘御驾而上,以黄河为源、四横五纵、十湖连通,(“四河”:黄汴河、惠济河、广济河、利汴河;“五湖”:潘家湖、杨家湖、包公湖、铁塔湖、阳光湖)一池池的湖,一条条的河,静流着、奔涌着,水活了,城也渐渐活了

整个城伴着水,摇曳生姿,湖中雀跃着岸上影似乎正与地下城池的古人相逢。

汴河分流黄河水,“半天下之财赋,并山泽之百货,悉由此路而进”,这才让一度想要迁都洛城的赵宋皇家舍了念想。

历史上遥远的东京城,通过汴河、蔡河,五丈河与金水河坐拥八方来船,通达天下,开创了世界第一大都市的繁华盛景。

这些载入史册的辉煌,业已融入每一个老开封人的情怀之中。

然则,建国之初从水路到陆路,由于地上悬河的隐患,开封难以得享铁路通达,省会之权便让位于邻居郑州,就此好像也断绝了开封城通往旧时东京之盛的通路。

往日的盛景在那时也只能沦为情怀。

现实里,城摞城的历史遗存现世以来为人称道;曾经跨越南北漕运的汴河之上的州桥,最近重现天日,成了今人得以一睹往日风华之处;黄河滩上可以尽享古人远足的自然野趣。

这些,无不都在彰显着开封人对于过往繁华盛景重现的渴盼。

图 | 张择端 清明上河图(局部) 图 | 张择端 清明上河图(局部)

如今,往昔繁华,终于不必只能在古书古画里寻找,在旧壁残垣间触摸。它就在当下的开封城,在城里一池池活水的倒影中,渐渐显出了往日东京之盛的真容。

御河一岸,一渠水、一道桥,过亭台楼阁,勾栏瓦肆,漕运虹桥,城阙通衢,走进清明上河园。这个旧时无人造访的荒地,终于开封了。

自上世纪末,开封人一举将张择端画卷里、孟元老的书卷中的市井生活,重新搬回人间,成了东京繁华的造梦园。

隔着千年时空,隔着重重黄沙的一城又一城,在这里,开封人好像真的生活在旧时东京人的身上,或是东京生活在开封之上,其实不过是两两相依,俱难相忘。

图 | 《大宋·东京梦华》演出现场

等待夜幕,一出好戏开场。

醉东风里纤夫拉来一个盛世;蝶恋花间少女翩翩,带着心悦轻快而来;雨霖铃弥漫着离别烟雨,晓风残月;平齐天乐,万国来朝拜东京;铁血沙场,一曲满江红,重拾旧山河。

图 | 《大宋·东京梦华》演出现场

恍然间,入了这戏的人,身随情动,一起演绎着大宋生息绵长。

如今来此,我们可以看见地下所被淹覆的繁华重回人间。开封人造了一场东京遗梦等追忆宋时风华的人前来入梦。

有幸,怀揣美好愿景的人们纷纷前来造访,让梦可以一直延续。

可以说,如今的开封,让念着东京的人有了来处。习惯于钢筋水泥的人,偶然进入此地不免抱怨一二。

开封老城是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林立,如果你是想来寻找现在所谓现代化、城市化只能去西边的开封新城一览,这些都是它追随现代化的痕迹,但是就连此地也不忘造一出西湖水秀,与曾偏安一隅的追忆东京的临安呼应一二。

这座城是有记忆的。城内千年不变的中轴线上“城摞城”“宫摞宫”“墙摞墙”,甚至“路摞路”、“门摞门”、“古道摞古道”,时间被这层层的黄沙压制,空间在某种意义上却好像静止了一般。

水盖黄沙,黄沙覆水,从唐宋过明清,在千年不变的中轴之上,可以看到,开封城一直在那里。

所以,你看连无论是古老的开封还是崭新的开封城都在告诉你,它的固执保守。

但……延续至今的开封记忆,何尝不是一代又一代开封人对此地的留恋难舍,才在一次又一次的水患之下艰难原地再生。这是一座地上地下开封人不屈精神撑起来的城池。

只谈开封人只生活在过去,念旧追古,闭门造车的自顾自地营造着东京大梦,固守城内一池宋韵其实有失偏颇。

作为曾生活于皇城根下的开封人,不是必须担上历史的繁华重担,乐活悠闲过日子才是他们的平淡日常。

在这里,连摆摊的摊主都随着心意出摊,东寺门里大爷卖着枣糕,如果春夏时节不去赶快尝尝,冬秋只能看见摊前的几块木板立着,闭门谢客;往前的摊位上,做着黄焖鱼的大叔,也爱在家里窝冬,一问原因就是怕冷人少,再一问其实是没人一起聊闲天。

闻名世界的夜市起源就在这。千百年前,世界各地长夜漫漫,只有东京(今开封)沿街叫卖声、不绝于耳。夜幕下,沿街路口处庖丁已经开工,烹、烧、烤、炒、爆、煮、炖、腌、卤、蒸、腊、蜜、葱拔,无所不能。

如今,老河大西门夜市、西司夜市、鼓楼夜市,各个摊位上的人们熟练地做着从盛世传下来的手艺,热情地叫卖着自己的拿手好菜。

双麻火烧、五仁酥、蜜三刀、车轮饼、黄米切糕、锅贴、火烧、四味菜、羊双肠、羊肉炕馍、羊肉烩面、涮牛肚、驴肉汤配饼丝、羊肉汤配锅盔,唤着远方的饕餮,就不必说灌汤包和桶子鸡这些传统的特色名吃了。

更遑论花市、鸟市还有狗市都有各种各样的玩法。会玩的开封人就跟着太阳东升西落去遛鸟、遛狗,种花,没有时钟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对时间的感知。天气渐暖,河边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鸟笼,叽叽喳喳的,引人上前一问,还不是卖的,就是为了晒晒太阳、自己挂着玩乐。

只有始建于宋仁宗时期、与黄河水齐高的开封铁塔,是唯一过唐宋到明清,穿越古今来到现世的存在,见证着这座城被一次又一次颠覆,却又被代代倔强的开封人原地重建。

仍记得铁塔公园里有一处知止亭,好像就在说:知止才知如何行。

开封城,努力让定格于盛世的东京城慢慢回溯,向前走着忆古鼎新、面向未来的路。开封人看着时间游走,自我觉知静守着自己的日子,任黄沙漫天、万物倾覆也乐得自在,同时也渴望着同地下盛世东京的步调渐渐一致,让此地向世人渐渐开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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